此篇記錄將以以下幾項為記錄重點:
關於職務共享
2021年疫情後的第一檔演出
工作記錄及場館空間樣貌
// 關於職務共享 //
一個較不複雜的製作在工作分級上採用一些共職的方式一直都是常見的,離開舊公司後四年來我已經很久沒有做過燈光設計兼舞臺監督,因為這會讓我坐上控臺就忘記了照顧表演者,有時候會感覺到有點罪惡,但這次《非常態運動—失序邊境》因著各部門的狀況讓我十分安心。主要有幾個重要原因:
這作品是單純舞蹈、燈光、音樂及裝置,除了燈光以外,所有部門都在五股工廠一起排練甚久,他們討論過每一個段落動態的及聲音的細節,所以進場除了燈光其他部門的溝通都很快速。
表演者三位是北藝大舞蹈所的學生,對於自身的照顧是他們在學校受到的重要訓練,大部分狀況下都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裝置創作的夥伴比起工作人員更熟悉舞臺上所有事物,並且他們陪著我們完成每一步。
在製作中職務共享在臺灣是一個很常見的狀態,因應不同演出會有不同的跨職務,資源足夠及有必要的情況底下可以一個坑放入一個蘿蔔,但大部分的製作資源分配中,都不如我們的期待,尤其在舞蹈製作更是如此。所以大家也漸漸在製作中找到一種平衡的工作模式,但這是我繼2015年與驫舞劇場前往舊金山後再次跨職務工作。這個想法其實是在近年才在我心裡逐漸建立健全的,曾經有一度我很堅信,任何製作再沒經費都應該「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再沒錢都可以有小而精美的完整組織團隊,但經過一些事件後我發現,並不然。要被完整的不是職務名稱,是很單純的工作分工內容。
最近因為一個老朋友的製作邀請,我們討論著是否要幫我們的演出另外再找一個舞臺監督,那個瞬間我懂了在自己心裡的傾向,近期上課一直在探討的「舞臺監督」及「舞臺經理」兩個詞差異的輪廓也逐漸清晰,沒有標準答案,而是我好像找到了可以好好回覆學生的解釋。
這類的演出在人員編制上較特別的有兩個部分,其一是燈光舞臺組通常會是同一批人,俗稱的「舞燈組」,過去只要接到舞蹈演出案件通常大家都會有這樣的認知,因為舞蹈演出的舞臺裝置佈景不會太過複雜及困難度相對較低,綁布幕、鋪地板以及簡單的佈景搭設;另外就是音響組的夥伴通常勢單力薄,因為過去很多舞蹈演出真的都只使用場館現有設備放音,但這次的演出,音樂設計親自下海與音響技術一同解決現場所有音響設備裝設及調校。
// 2021年疫情後的第一檔演出 //
這是一個演出紀錄,不是一個標準值,每個場館的自製節目不同檔期,不同組成都會有不同的搭配及資源分配方式,所以我以下描述的僅為此次我的工作過程。這個節目編制中有一些重要的樣貌,大區塊可以分為臺中歌劇院場館工作人員以及失序場的團隊人員,這次進場中其實大多數時候會看到歌劇院的夥伴加入很多工作的討論,但也對團隊給予極大尊重。歌劇院有屬於此檔演出的專案PM、節目承辦、舞臺監督以及行銷窗口,失序場有六個主創及表演人員、各部門設計、技術人員、舞臺監督、製作人以及執行製作。這是一個編制不大,約莫四十分鐘的演出。
近年我越來越喜歡遇到很早就開啟的製作,但不是製作開始的早費用都會比較高,費用的討論往往我會衡量幾件事情:
需要參與的工作寬度、深度以及時間長度?
創作者對於SM的依賴程度?
製作的規模?
除了實質的錢以外我還可以獲得什麼?
過去與同樣創作者合作後的經驗?
2020年十一月接下這個案件,那時臺灣仍與它國活在平行時空下,我們沒有想過有一天臺灣劇場會shutdown,我把我2021年的工作集中在三月到八月,然後為自己寫了一個補助案想要花時間完成自己想完成的事情。但就在五月中所有案件一路熄火,我以為《失序邊境》延期或停演應該是遲早會宣布的事情。本土疫情越演越烈,沒有任何場館鬆懈,各縣市政府也謹守防線。六月我們第一次針對這個不確定討論了最糟的狀況,怎樣的情況下宣布停演?怎樣的情況可以照常演出?重點不是疫情,是臺中歌劇院給團隊的Daedline,如果歌劇院直接宣布演出需要停止,我們都會遵守規定,但最難的是全世界都希望這演出被放上舞臺,所以臺中歌劇院用最高的支持反問我們,「幾月幾號前我們可以恢復排練便可以正常演出」?這是一個逆向操作跟計畫的形式,我們看的不是我們需要什麼?而是我們能用什麼?
表演者提出在進場前給他們7-10天,他們會努力讓演出跟原本一樣正常進行,而其實最終壓力真的再次回到燈光身上,但有過工作經驗的我心裡清楚明白,劇場開門怎樣都可以演出,即便我從頭到尾沒看過排練,我將舞臺佈滿我們受過訓練的安全基礎光,還是可以迎接觀眾,於是我作出了他們能演我就能做的回覆,但是當然我一直祈禱不要長成那模樣,因為這樣的方式對作品的幫助小的可憐,甚至不及製作在我身上付出的成本。
每兩週我就會詢問此次製作的專案PM目前歌劇院的計畫,並與場館的舞臺監督確認後續跟進狀況。六月底我與製作人討論,燈光不能等待決定後才開始動作,不然我很有可能在進場前的技術會議繳交不了正確的燈圖,雖然很多夥伴都知道現在環境讓很多燈光設計在進場前最後一天才能繪製完整燈圖,並且快速產出papers,但畢竟這不是我的慣性方式,我的腦袋沒有辦法短時間在燈光領域這樣高速運轉。
我的燈光工作流程通常是先看過初整排並先獲得創作者對於作品的概念,然後開始尋找research,即便很多時候最後做出來的成品因為其他因素跟起先的refenence落差慎大,這還是不可以省略的設計流程,沒有東西就沒有討論的價值及必要。於是在七月七日這天我們安排了一次線上的設計會議,我不得不承認那天我緊張到爆炸,因為離開學校後,我已經很久沒有一口氣向這麼多人說明我的設計想法。我說明完每個想法後我都會自己停頓,因為此時我的腦子中會出現導致我有可能需要更改其方向及做法的一百個原因,但我會先告訴自己放心裡,因為我現在說出來,我剛剛告訴大家的話就變得毫無意義。我設計的習慣跟我旅行的方式很像,我不會義無反顧的先決定要去哪裡,再來看看有哪些景點、美食及住宿,我會全部同時並進最後決定是否真的要前往該目的地,我討厭過多的解釋與說明,我會在規劃完,反過來告訴同行者結果,在他們眼裡我的規劃方式可能很像前者,但其實完全不是。我在做舞臺監督的工作很多時候也是採用此種思考方式,因為我很沒有耐心,很討厭花時間解釋,也想避免自己露出自己克制不了的不耐煩。但這一晚的討論讓我覺得踏實,因為創作者們聽完會針對一些問題提出看法及疑問,他們從來不為問而問,除了提問同時也會描述他們創作過程中曾經討論及想像過的畫面,有些因為現實狀況無法完成,我就會告訴他們這次製作這件事做不到,但我有一個未曾說出口的目標「有天他們想要把作品帶出去,設備絕對不應該是他們的負擔」,這個思考過程把我拉回2012年驫舞劇場「兩男關係」的現場,那時候我有這樣的小小心願,事實也證明這樣的作品真的讓我們去了世界各地。
討論完初步概念及燈光應用後會需要進一步看到結構完整的整排,細節未到位、音樂會修改及長度會調整都沒有關係,主要是我們要從結構中找到一個說故事的邏輯,所以這階段可以看到一個完整結構對燈光設計很重要,因為我要開始調配我的起承轉合,燈光的招數跟武器有限,要怎麼安排它的節奏跟出現使觀眾不會覺得無聊,加上這個演出只有四十分鐘,所以不能讓燈光描述轉過多的彎,我只需要一個上坡到了山頂,漸漸吹著風下坡,這是我給自己的期許。
但就在要看結構整排前我們踏進了冰河期,排練場不能進,排練者不能群聚,售票系統也提早進入了冬眠,整個製作有種被喊了「場上暫停」卻找不到問題,不知道什麼時候繼續的感覺。我們等待著七月十二日指揮中心的消息發佈,七月十日這天我們等到的消息是三級警戒將會延長到七月二十六日,但政府逐步開放部分場所,所以我們的主創夥伴們及製作人動身租借了一個半開放的排練場所,從學校排練場將裝置移出。在等待所有指示的過程中六位創作者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鬆懈,服裝設計也一直持續製作衣服,仍舊以七月十八日試衣當作deadline,因為我們知道冰河隨時會甦醒,屆時我們要用最快的速度讓運河恢復正常交通。七月十五日的這天我在半開放的工廠,戴著要窒息的口罩看到了這個作品大概的結構。
三級警戒確認延長到七月二十六日的過程中有幾件事情仍舊繼續著,敲定了七月二十二日的技術協調會,希望能夠不造成場館的困擾,盡量在進場前一週讓場館工作人員拿到製作所有技術資料,所以訂下七月十八日繳交資料,其他的可能變因就用補件方式處理。另外就是日子將近,看著本土個案逐步往下,臺中歌劇院也給了我們最大支持,對我們伸出雙手溫暖的說,如果七月二十六日沒有宣布讓觀眾進到劇場來,團隊---失序場的夥伴可以選擇進到劇場將作品拍攝記錄下來。於是團隊將馬力全開,因為對我們來說再來只有會不會有觀眾的問題,不會有能不能做的問題。
整個製作起先創作概念採用四面觀眾形式,七月中後便開始討論需要變成單面的可能,因爲場館有去年的經驗,很明確地提醒我們如果觀眾要進到劇場一定會需要表演者與觀眾作分流,並且會有明確的距離指示。觀眾從四面改成單面單就這個作品而言,對表演者影響比較不大,因為舞臺上主要的裝置本身就是三百六十度在運轉,但對燈光及音響來說是很大的變動,究竟要準備單面的基礎光還是四面?音響要做左右聲道還是要做環繞?設備及時間都有很大的差異。這過程中我再次佩服了六位主創對於自己作品的堅持,曾經一度提出,如果觀眾不能進來,我們要用鏡頭記錄這個作品,是不是又可以採用四面觀看視角?就邏輯上是,但在我心裡千百個不願意,因為鏡頭四面拍攝比觀眾四面觀看更難做燈光。但我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拒絕,我想讓子彈飛一會兒,我相信還有很多事情會幫我做這個決定。與此同時,音樂設計及音響技術決定即便觀眾只有單面,他們還是會做多聲道,這是創作起初的初心,如果沒有觀眾當然就會改成雙聲道。
七月十八日我們在工廠試了衣,並試跳了最激烈的一段,這是繼十五日那天大道具裝置在我面前飛出去碎裂後又一次看到女舞者在我面前被拋出裝置外,原因不是裝置不是服裝,或者說所有事情都有關係。十八日這一天也是我們答應要繳交所有技術資料給臺中歌劇院的日子,在十五日看完整個舞作結構後便列出所有要使用的光源角度及功能,然後花了一天半計算角度並將燈具都擺放到劇場平面圖中。我會用這份圖再次觀看排練帶,把畫面一個一個寫下來,再次檢查是不是所有需要的燈都長在圖上了,圖上的所有燈是不是都在畫面使用中了。我已經過了會想要備滿安全基礎光的時期,我有三支Follow 雖然只安排了兩個Follow Men,心想還有什麼地方我打不到的?或是有哪個段落hi-lite不了的?這一天我將我的圖交給ME計算迴路及色紙,但同時我已經將清單交予臺中歌劇院。
七月二十三日這一天我們確認我們將可以回到劇場並且面對觀眾,所以我修正了進場時程表, 把進場細節補上,並加入了表演者因應要脫口罩所要去採檢的時間點。七月二十五日看了更完整的整排後我用接下來的時間重複確認圖面,產出所有燈光相關papers,包含了Magic Sheet / Channel Hookup / Instrument Schedule / Color Schedule / Follow Cues Sheet / Main Cues Sheet 以及舞臺監督要更新的進場時間表,我喜歡備齊所有資料進場的感覺。
我的舞蹈燈光設計流程:
看初整排及與創作者對話
尋找圖片輔助討論
了解作品結構, 安排自己的燈光邏輯語彙
繪製部分Sketch,列出大塊的燈光畫面
整排、討論後列舉所需燈光角度及功能
繪製燈光大圖
仔細編寫每個畫面內容及時間
產出papers預備進場
不是每個燈光設計工作模式都一樣,每個人有自己的喜歡的順序及節奏,但應該要經過的程序都不會落差太大。先不論最後結果如何,對於燈光設計工作流程中最重要的是你的團隊務必要有一個好的攝影師。
照片提供_臺中國家歌劇院
攝影_林峻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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